第8章 驾鹤西归_魔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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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驾鹤西归

  第八章驾鹤西归

  一路无事,萱儿对蓝生细心照顾,可谓为无微不至,住宿皆选干净宽敞的上房,吃饭必是四菜一汤,即便吃面,也炒两个热菜,路上果子糕点不缺,屋里茶水不断。

  谈天说笑,哄蓝生开心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教蓝生享尽天伦之乐,忘却一切烦恼。

  第五天巳时许,便上了武当山,萱儿今日特别换了一套紫色的丝衣,华丽脱俗。搭配新盘发髻,眉肃目慈带着淡淡笑容,看来便像是蕊珠宫下凡的。

  如今的武当山已成道教第一圣地,山门峨伟,宛如宫殿,是朱棣花了十二年才建成的。任何人都可进入礼拜。而武当派却在山顶,不再单独立山门,可新修建的五十三级台阶梯却一级不少。

  萱儿道「永乐皇帝杀戮过重,又想长生不老,曾二上武当山见张真人,并修真武大帝庙。托他的福,武当派也是当今各大派中,唯一没被鬼谷骚扰的门派。」

  步上台阶便上了武当派,张三丰亲笔所题《武当》二字,悬于太极门端,□□天成。

  太极门前有两名年轻道童迎客,问了两人来意。蓝生道「南海门蓝生,欲拜见贵派掌门。」

  南海门刘宝儿,甚至七名徒弟,两道童都不陌生,心想来人当是其徒孙,辈份比自己还低,却想见掌门,于礼不合,便问道「不知蓝少侠欲见我掌门师祖何事?在下也好禀报。」

  萱儿道「便说我派掌门有要事相商。」

  其中一道童见萱儿气宇非凡,道「是,二位请稍候。」便离去通报。

  未几,那道童快步回来,向蓝生道「二位请随我来。」

  道童在前带路,边走边回头,忍不住问「贵客可是南海门的蓝掌门?」

  蓝生道「正是」

  道童立即停下,拱手赔礼道「方才晚辈不知,还请蓝掌门见谅。」

  蓝生道「即便不知,方才尔等应对也未曾失礼,不必在意。」

  蓝生心想,到底是武当派,连个道童都如此有分寸。

  走不过一刻,一座雄伟的太极殿已座落眼前,这太极殿也是朱棣盖的,据说是张真人自己设计的图址,按照阴阳太极的图案,整座殿堂以黑白两色为主,与一般庙宇道观截然不同,极具特色。

  殿前已有五人垂手相候,蓝生认出了除了清风、明月、羽尘外,还有两位年约四旬的弟子却没见过,当是羽尘的弟子。

  「蓝掌门久违了。」羽尘等人拱手道

  「三位兄长久违了,这是我徒弟萱儿。」蓝生回礼,算来都六十年了,违得还真久,羽尘的年龄本应比清风、明月还年轻几岁,可能是成了亲且当掌门诸事烦恼,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却远来的深些。

  萱儿欠身施礼道「萱儿见过三位前辈。」

  蓝生心里纳闷,自己这么多年没音讯,如今突然蹦出来,面容几与当初无异,武当诸人并无突来乍到之惊,却只有久别重逢之喜。

  『难道风声早走漏了?』

  蓝生心想,连送无双公主回来之事都瞒不过,自己的行踪肯定已传遍各大派。

  看来当今武林与数十年前有了极大的不同,以前各派面临的只有一个问题,就是如何与元朝周旋,彼此间的竞争并不激烈。

  而如今天下太平,面对喜怒无常的两位皇帝,虎视眈眈的东厂与锦衣卫,无敌于武林的鬼谷等势力…,各派间的联系组织,讯息获得、截取的能力便越发重要。

  大殿里茶水早备好,羽尘待蓝生解了渴,才问「蓝掌门一向可好?今日旧地重游,想必有教于我武当。」

  蓝生望了萱儿一眼道「实不相瞒,是我徒儿…」

  萱儿接道「是晚辈欲见张真人。」

  三人面面相觑,羽尘问「不知萱师侄所为何事?」

  萱儿道「晚辈与张真人有约。」

  叵料此话一出,羽尘等三人脸上竟毫无惊诧之色,反倒是蓝生,满脸疑惑,不知萱儿怎会与张真人有约。

  但见清风、明月面露喜色,而羽尘更是喜上眉梢,向蓝生道「是了,难怪当初师祖便说与南海门有不解之缘。」

  蓝生弄胡涂了,可却装着一副泰然,回了羽尘淡淡一笑。

  众人遂起身,往山上走去,蓝生记得前路便是张真人闭修之地,也几乎是数十年来,武当唯一没改变之处。

  山路的尽头是一悬崖,悬崖旁有一茅屋,茅屋的门微启,而张真人正闭目端坐在茅屋旁的一块大石上。

  羽尘等人早已驻足恭立,萱儿与蓝生直走到离张真人十尺处,才停下。

  蓝生道「参见张真人」

  张真人睁开如炯双眼,哂道「小兄弟别来无恙?」

  「托真人的福,无恙。」

  「张真人,萱儿有礼了」萱儿道

  「妳来迟了」张真人微愠道

  「师恩不能不报,还请真人见谅。」萱儿的眼眶无端泛红,蓝生不知两人究竟相约何事,心中忐忑不安。

  「事了了么?」张真人问萱儿

  「可以去了」萱儿道,说罢,萱儿拿出魔笛,朝崖外吹奏,须臾便听一声巨响,这声音蓝生一点也不陌生…,是鹤唳!

  一只比马还大的白鹤,翩然落在张真人身旁。

  张真人先向羽尘等人道「交代的事可记清了?」

  三人毕恭毕敬道「徒孙不敢稍忘。」

  张真人续向蓝生道「小兄弟,老道与赤松子有约,从此置身界外,武林之事就有劳了。」

  「张真人心念甫动,人便如幻术搬,移到了黄鹤背上。」

  萱儿立即跪倒在蓝生膝前,泣道「师父,萱儿要走了,不能再孝敬师父了,师父要保重。萱儿永远以当师父的徒弟为荣。」

  直到此刻蓝生才弄明白,原来萱儿是来接张真人驾鹤西归的。时候本早该到了,而她为报师恩,却拖到如今。

  蓝生收下萱儿手中魔笛,含泪道「萱儿,人世多浊,那才是萱儿该去之地,师父也永远以妳为傲。从此虽天人两隔,可师徒之缘却永不断。」

  鹤唳三声,声声相催,萱儿不得不起身,跨上鹤,频频回首,随着张真人从此消失人间。

  蓝生想起那日问萱儿,为何不走水路,可省两天行程,萱儿说为了多陪他几天。当时以为是她说的胡话,逗自己玩。如今才知事实正是如此,却也因此让张真人多等了两天。

  蓝生目不转睛地望着越来越小的白影,直到再也看不清。

  萱儿是他心头长久的挂念,像是一辈子那么长,收她为徒后只教了她十余天工夫,便托给馥姬仙子,与诗妹便忙着去游历,六十年过去了,如今好不容易相聚,可却如此短暂。短的就像一个梦,才刚尝出味道便已醒来。下次相聚,还要六十年?或是天人永别?

  想起这几日无微不至的事奉,那温软甜柔的笑意,足以涤愁忘忧…。

  「蓝掌门」羽尘惊醒了蓝生。

  「蓝掌门,师祖交代,有要事相商,并有一事相求。」羽尘道

  「羽尘兄但说无妨。」蓝生好不容易回到现实。心想张真人交代了事,必是早知自己要来,难怪方才见面时,没有人觉得惊愕。

  蓝生顿时觉得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这感觉就像六十年前,与诗妹兴致勃勃来武当看擂台,以为自己是个旁观者,可一步一步走下去,蓦然回首,才发现这一出出戏码似早已安排好。

  那看似偶然实为必然的戏码,映在一幕幕熟悉的场景中,不断更换着悲欢离合的配角,可主角却始终是自己。

  此时,茅屋的门开了,走出一神情落寞的女子。

  蓝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始终待在屋中女子,竟是无双公主。

  羽尘也没帮两人介绍,道了声「蓝掌门请随我来。」便与清风、明月往山下走去。蓝生惊魂未定,没多看无双公主一眼,立即尾随三人,直往武当派的议事厅。

  『难道张真人所托之事又与她有关?』

  这会与萱儿离别的愁绪全混浊了,盘据他脑海的是诗妹在天边的低声呼唤,是霜儿负气离席,是宝儿郁郁殷切的眼神…。

  议事厅离大殿不远,武当共有一大两小三个议事厅,这最小的不过二十尺见方,正中有张带有太极图案的圆桌,可坐四至五人。

  一名约五、六旬的女子正在准备茶水,蓝生见她着丝衣不像是下人,觉得眼熟却不敢相认。

  「生弟,果然是你,不认得你云姊姊么?」

  「啊,是云姊姊,这么多年不见,生弟都不敢认了。」蓝生真不敢相信,当年那个扎着辫子生得甜美,有点俏皮,又有点大家闺秀风范的南宫雪云,如今,如今早已是武当的掌门夫人,而且子孙满堂…。

  南宫雪云已年过七旬,看起来虽像五、六十,比菊儿年轻最少十岁。可毕竟修为不同,比起南宫雪月与羽尘又差了不只十岁。

  「怎么岁月都没在生弟脸上留下痕迹呢?」南宫雪云走近蓝生,瞅着她笑,笑里满是女人专属的忌妒与钦羡。

  「该留的与不该留的都在这里了。」蓝生指着自己的心口,苦笑道,笑里则是蓝生专属的沉默。

  蓝生话说完,回身瞥见无双公主竟已立于羽尘身后。看来茅屋附近必有密道,否则她的速度怎会这么快?

  「不打扰诸位议事」南宫雪云抽身便往门外走,临出门还特别交代羽尘,要多留蓝生几天。

  既是圆桌本无尊卑,无双公主被安排坐于对门处,算是贵客,蓝生与她隔着羽尘,算是主客,清风、明月则坐于门前。

  羽尘先向无双公主道「公主,这位便是南海门掌门,蓝大侠。」

  「久违了」无双公主冷冷道,话虽冷,可她的表情并不冷,蓝生发现即便是她在情伤当日;即便在马车里,受尽霜儿与自己的奚落与无礼,她永远不会板着脸,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蓝掌门,无双公主。」羽尘语气平淡道。

  蓝生也回了句「久违了」可仍是那副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蓝生心里嘀咕,到底无双公主唱的是哪一出?又怎会惊动张真人?

  「是少林方丈派人送我来的,」无双公主道,话明显是说给蓝生听的。

  稍缓,无双公主观察了蓝生的表情后,续道「我父皇此次北征之前与太子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尤其父皇近来身体违和,他担心百年后有些事他无法掌控,于是前日太子决定遣我亲赴各大派密议。」

  无双公主喝了口茶,继续观察着蓝生,似乎不怎么放心把密议之事说给他听。

  蓝生这会心里有谱了,无双公主绝非因儿女私情而来,既是皇上与太子的密议,且似已得到少林方丈与张真人的首肯,此事必是惊动天下的大事。

  「这件事其实早在三年前,父皇与我赴各大派游历时便已开始筹谋。」无双公主还是说了,毕竟之前有张真人的担保。

  「父皇决定与各大派联手,清除鬼谷势力。」

  这确实是蓝生这辈子听过最震惊的事,若不是出于无双公主之口,谁会相信?

  鬼谷虽然傲视天下,可千年来始终偏处一方。如今能迅速茁壮,进而跃马中原,成为武林甚至天下大患,全仗当今皇上所赐。

  当然这些话蓝生不好对无双公主说,只问「皇上想怎么做?」

  无双公主道「鬼谷今已使武林重足而立,侧目而视。但父皇只解决汉王与东厂之事,他已暗中培养了接掌东厂之人,等时机成熟便可接替皇甫疾,再花一至两年清除所有鬼谷在东厂与朝廷的势力,而江湖之事便全需仰仗各派了。」

  蓝生再问细节,却全无,经羽尘解释,蓝生才了解,皇上虽在北征,可对汉王趁此时搞比武招亲之事甚为震怒,已下令太子督促其前往乐安就番,而要动东厂,须得先剪除部分鬼谷羽翼,待鬼谷实力大减方可为之。

  蓝生细想,必也因此次比武招亲,汉王与鬼谷势力介入,才导致皇上的决定。看来这无双公主在皇上的心中份量确实不轻。

  「为何不发兵十万,将鬼谷一举歼灭?」蓝生问

  清风道「这点皇上确曾考虑过,可皇甫疾不除,消息必会走漏,甚至制肘,劳师动众围剿的,恐只是一处鬼城。」

  的确,即便没人通风报信,想要以军队之力拿下江湖高手本就不可能,皇上顾忌的还是:一旦朝廷与鬼谷公开为敌,鬼谷的诸高手中,哪个不能从千军万马中斩将夺帅?否则张贴告示,以高额奖金为酬,天下共除之岂不更简单,又何须派公主来密谋?

  当初为起兵夺位、为寻找建文帝、为清除异己,朱棣不知与鬼谷定了何种盟约。如今鬼谷尾大不掉,大到威胁到皇权,朱棣确实不能再坐视。他若不解决,继任者更无能为力,如坐针毡,甚至成了任凭宰割的傀儡。

  傀儡皇帝,甚至傀儡王朝的例子史上屡见不鲜,以朱棣的性格岂能容忍?

  不过无双公主却说出了一个皇上不愿公然与鬼谷为敌的重要原因。

  「父皇与鬼谷仙妹订有密约,鬼谷仙妹在父皇有生之年不得离开鬼谷。」无双公主道。

  原来如此,这便是全天下都想不透,鬼谷仙妹不出谷的原因,看来这密约对武林的安危是极为关键,但不知皇上用何条件和她交换。

  结论是,少林、武当两派都已同意,欧阳世家除外,八大派剩余的五派要由蓝生代为通知并征取意见。

  蓝生道「虽然我没参予,可听师侄宝儿说,十年前八大派结盟就是为对抗鬼谷。没想欧阳家居心叵测,先佯装同仇敌忾,一旦订了盟才知其早已倒向鬼谷,并暗自使用各种卑劣手段企图挑拨各派间情谊,虽诡计多未得逞,却已导致各派间嫌隙。」

  羽尘道「那年武林大会回程时,峨眉派一弟子被冒充华山派的剑士所杀,宝儿新任盟主,前去峨眉调停,可无雪师太却见都不见…一度造成三派间的隔阂。」

  蓝生道「宝儿承蒙各派师长抬爱推举,可毕竟八大派中,她的辈份最低,真遇上大事,未必便能服众。」

  羽尘道「这便是为何师祖极力推荐由蓝掌门出面的原因,将来七大派若能齐心协力,必以蓝掌门马首是瞻。」

  蓝生忙道「在下懒散惯了,通知联络,跑跑腿倒可,至于盟主,马首是瞻之类的,还是以少林、武当出任为妥当。来之前宝儿也说了,这些年她真有些力不从心,八大派之盟约形式上虽免强维系,可始终各自为政,早已偏离了当初订盟时的初衷。」

  羽尘道「可如今局势已然不同,初衷之所以会变,除了欧阳家作梗,最重要的还是皇上重用了鬼谷的皇甫疾,尤其是五年前东厂的成立,皇甫疾几乎掌握了生杀大权,谁还敢公开与鬼谷为敌?可如今皇上既已决定拨乱反正,便是我七大派重新连手对抗鬼谷的最好时机。」

  羽尘的话有道理,想必也是张真人的想法,蓝生知道若是诗妹在身旁,也必会责无旁贷的担起重任。

  可蓝生毕竟不是诗妹,他一向缺少那种运筹帷幄的能力,当一个盟主除了武功,更多的是要能纵横捭阖,这点他不但不如诗妹与宝儿,甚至连霜儿都不如。

  羽尘松了口气道「师祖早知蓝掌门会答应,师祖也交代,在后年选出新盟主前,我武当必会全力支持南海门。」

  蓝生相信若坚持推拖,张真人必有后着,既已答应,羽尘便不再提。而羽尘话中也极富回转性,所谓师出有名,蓝生虽是掌门,又是宝儿师叔,可毕竟宝儿才是公开选出的盟主。任何事情还是以宝儿之名为之,才是名正言顺。」

  「当务之急,便是要与峨眉派修好,」羽尘道「无雪师太已闭门谢客十余年,峨眉派也渐与各大派失去联系,几乎淡出江湖。」

  蓝生道「不瞒三位,其实此番与徒儿西行,在下本就欲前往峨眉,既是当务之急,在下不日便启程。」

  羽尘道「谁都知道无雪师太连皇上与公主都不见,可只有老辈的人才知道,若当今天下有人能见到她,恐怕只有那人了。」

  羽尘没说那人是谁,蓝生也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自己,也不问。

  可无双公主听得出,那人当是蓝生,否则蓝生此去岂非自取其辱?徒教武当诸人看笑话。

  可事情没完,张真人交代的事大致底定,可他托付的事还没说。

  「何事?」蓝生问

  「师祖请蓝掌门务必护送无双公主回南京,当然可先同去峨眉。」羽尘心想蓝生连鬼谷都敢敌,峨眉都敢去,这当不是问题,蓝生必会答应。

  蓝生差点没晕厥,送她来的少林高僧早走了,怎么这差事又留给自己?

  见蓝生面露难色,羽尘问「蓝掌门有河难处?」

  蓝生侧目望了无双公主一眼,见她一副无辜状,一时竟举棋不定,没答应也没拒绝。

  「既然蓝掌门没难处,羽尘便代向师祖谢过蓝掌门了。」羽尘与清风、明月旋即立起,三人同时向蓝生深深一揖。

  谢都谢了,岂还容蓝生反悔,看来蓝生犹豫难决的弱点被羽尘逮住了。

  该是午饭时候了,步出议事听,蓝生便后悔了,后悔自己没断然拒绝。孤男寡女不方便不说,公主的安危自己如何负责?身边连把称手的剑都没有,上次有霜儿,有南宫世家在暗中保护,这次若出了什么差错,皇帝盛怒之下,恐怕要连累南海门,甚至武当都要遭池鱼之殃。

  可蓝生细想,若是遇上一般的宵小匪类,自己如何应付不了?他担心的鬼谷之人又岂敢打公主主意?

  也罢,既然张真人托付的,又怎好拒绝?况且武当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护送公主。若是大张旗鼓,派多人护送必会引人臆测。清风、明月与羽尘三人,武功虽高可认识他们的人多,若穿道服则易引人侧目与非议,不穿则更惹人猜疑。

  午餐算是家宴,只有羽尘夫妇与无双公主,说是南宫雪云亲自下厨,可她也只亲自炒了一道菜。出嫁前确实学了不少,可来武当后没公婆伺候,羽尘辈份地位又高,哪轮得到她动手?几十年一晃便全落下了。

  以水代酒,羽尘与南宫雪云先合敬了蓝生一杯,原因是谢他这媒人。

  「生弟,云姊姊想敬你这杯水酒,等了五十年,前年孙女都出嫁了,今年当上太婆才终于等到。」

  「云姊姊当太婆了?」蓝生惊讶,但随即一想,菊儿不也当曾祖母了?

  「对了生弟你月姊姊还好么?」南宫雪云问,可没等蓝生回答,她竟唉呦一声,手捂着两颊,像是牙疼。

  「怎么了云姊姊,月姊姊很好,妳却怎么了?」

  南宫雪云吐着舌头道「你云姊姊犯了忌讳,我南宫家有严规,不得对子母不敬,即便出了阁也一样,方才直呼子母闺名,便是不敬,可不就牙疼了?」

  「真的假的?」蓝生半信半疑「这么灵?」

  南宫雪云嘻嘻一笑「逗你玩儿的,如今这世上也只有你还这么叫她,云姊姊一时竟也跟着你走晕了。」

  蓝生望了无双公主一眼,类似这句话她不久前才说过。

  喝了谢媒酒,南宫雪云就像五十年前一样,话夹子全开了。讲述着当年发生的趣事。

  「那时初到武当,生弟将拂尘插在腰际,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只有生弟还以为藏得仔细,还是云姊姊提醒你,当心不要戳到肚子了。」

  见无双公主听得津津有味,南宫雪云转向她道「当年也不知为何,生弟将宝剑用黑布裹着,负于身后,问他为何将剑包裹,问急了,却说他的剑怕见太阳。」

  「谁知后来生弟行侠仗义名满天下,成了少年剑客的楷模,争相模仿下,一夜之间,几乎买不到黑布了,所有的少年剑客都将剑用黑布裹着负于身后,一时间蔚为风潮。」

  无双公主那日虽然听朱全说了不少蓝生的事,可毕竟都是无法考证的传说,连朱全自己都不能确定是否为真。可今天听南宫雪云提到那些陈年旧事,不但有趣,且都是真实的。

  「对了生弟,你的宝剑呢?」南宫雪云问

  「毁了」蓝生虽答得平淡,却难掩心中遗憾与感伤,不只是因宝剑难得,更是因为那是师父与剑魔数十年的苦心。

  羽尘惊问道「蓝掌门,那传说是真的么?」

  不只羽尘与南宫雪云在等着蓝生的答案,无双公主也很想知道,朱全口中那个,让徐达与常遇春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大都的传说,是否属实。

  蓝生沉默了许久,回想起那段往事,那段曾夜夜出现在诗妹梦中的梦魇,心头阵阵绞痛!他忧伤的望着无双公主,缓缓道「是真的,我诗妹那一剑挥出后,元朝没有了,魔剑没有了,元朝公主没有了,我的诗妹也没有了。」

  那一幕始终纠缠着蓝生,周而复始。蓝生提剑欲救姊姊,却中了毒烟而倒毙,诗妹手执魔笛闯进毒烟阵,喂蓝生吃下还魂丹,以玄魔十三剑击退强敌,以魔火灭了五万精兵,灵魂却被魔镜吞噬。蓝生醒来,见诗妹遁入魔界,万念俱灰,狂吼一声,跪倒在地,口中不时撕心裂肺地喊着「诗妹,诗妹!」

  「诗妹!」蓝生一次一次凄厉的呼喊

  南宫雪云也不知这是第几次了,可当嘶声力竭之后,蓝生终于醒了。

  「姊姊?」蓝生醒后第一个看到的却是始终立于窗旁的无双公主。

  『喔,是无双公主』蓝生很快便被拉回现实。

  「生弟你醒了」南宫雪云噙着泪水

  「云姊姊,我怎么了?」蓝生问

  「对不起生弟,不该问你的,勾起你伤心事,你心绪大乱,晕过去了。」南宫雪云饮泣道

  蓝生「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了。」南宫雪云哀戚道

  这时羽尘进来了,关切问「蓝掌门你醒了。」

  「都一天了」蓝生道「还是准备去峨眉吧。」

  「生弟,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调养两日再走吧。」南宫雪云蹙眉道

  「我很好,让妳们看笑话了。」蓝生自责。

  「生弟,切莫这么说,谁敢看你笑话,你云姊姊定不饶他。」南宫雪云轻抚着蓝生的肩,奔着新淌的泪水激动道。

  「我拂尘与魔笛呢的?」蓝生这才发现身上空无一物

  「啰,在这儿呢」南宫雪云用眼神指着桌上的两样宝贝,转而笑道「抱着睡不戳到肚子才怪。」

  说罢走到桌前将拂尘先给蓝生,蓝生插在左腰,魔笛却迟迟没给。

  望着火红的魔笛,南宫雪云把玩着,忽俏皮道「生弟,插着两个宝贝挺不方便的,现在没人能吹这笛了,不如就送给姊姊玩儿吧。」

  「云儿不可无礼」羽尘肃目道

  羽尘明知是在玩儿,也知道两人的交情,可毕竟向人讨要传世之宝,是极失礼的。

  南宫雪云吐了吐舌头,立即双手奉上魔笛,向羽尘使娇道「你小孙女不是说想试试能不能吹响,都说了好几年了。」

  一旁的无双公主对这魔笛也甚好奇,不只它的名字,色泽,她也听朱全说过,南海门的两样传世之宝,都是神仙所赠,一传男一传女。男子须有仙骨,方能使拂尘,女子要能吹响魔笛,直到宝儿出现才打破这千年来的传承。

  南宫雪月,雪云试过,神农山的诸仙子试过,连馥姬仙子都忍不住它的诱惑,吹了又吹,谁又不想试试呢?

  蓝生依南宫雪云的建议,调养了两日。南宫雪云每日都会与无双公主来看他,陪他聊天。可无双公主却极少开口,她对眼前这谜一般的传奇男子产生浓厚的好奇。才短短几天,那好奇心竟似超过她对毒龙十几年的积累。

  本来她一直不明白,为何从南宫世家到回南京这段时光,蓝生为何对自己表现的如此冷漠而无礼,为何会与霜儿假装亲昵…如今从那一声声凄厉的呼喊中,她似懂了。只是还不明白为何从第一次见面起,两人都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尤其方才他大梦初醒,冲着自己叫姊姊,那迷惘中带着伤感的眼神,直叫人心恸。

  武林中除了南宫雪月,没有人知道蓝生这五十年去哪了,南宫雪月自不会说,也没有人敢问。可如今八大派都知道他回来了,他的武功究竟是否如传说中的神奇,已成了新的谜团,就连宝儿都想一试,可蓝生推拖了。

  一名号称剑法天下第一的剑客,行走江湖竟不携剑,怎不叫人生疑?武当诸子看在眼里,疑在心头,虽然相信师祖的眼光,可稳健如羽尘,还是决定明年的武林大会,武当须有备案。

  经过这次晕厥,蓝生觉得心里对无双公主似不再畏惧了,那一幕幕的断肠,一声声的呼喊,直灌心田渗入他热血中,他更坚信此生不可能会辜负诗妹。

  既如此,又有何惧?护送公主之事,原本最担心霜儿会不悦,可如今,即便是面对霜儿的质疑,他也不失底气。

  与羽尘商议了一些细节,两人相约于后年武林大会。

  南宫雪云献计,想仿效当年华山派,借指导为名,试试蓝生的剑法。

  蓝生观看了武当弟子的太极剑阵,与当初张真人所授精进不少,但坚不试剑,让人还是摸不着深浅。

  卯时,蓝生与无双公主及羽尘的孙女惠心乘着马车,羽尘与南宫雪云骑马相送,直至丹江口,才告别。

  武当不收女弟子,惠心暂且充当无双公主的贴保镳兼侍女,这可是她在武当众女眷中,经过几轮的比武胜出后才得到的殊荣。

  三人换舟沿着丹江南行,直至襄阳,投宿在羽尘事先安排的客栈。第二天续乘舟南行,直到三百里外,江水淤浅无以载舟,才花钱雇了辆马车,续往南行。不到酉时,已来到长江渡口荆州。

  惠心刚满十七,仅比无双公主大一岁多,扎着两条短辫子,笑起来甜美可人,像极了年轻时的南宫雪云。

  蓝生极少与她两人交谈,无双公主虽无公主的架子,但公主之尊尤在,也使惠心不敢随意攀谈,因此一路甚是安静,这倒是蓝生期望的。

  到荆州的时候比预期的早,若是寻常,可租个蓬舟夜行,可前面不远就是三峡了,没有人敢夜渡三峡,因此惠心建议于荆州投宿。

  这是蓝生第三次来荆州了,上次本想与诗妹来听菊儿父亲说书的,结果因战乱,书早说不成,满城萧条,人心惶惶。结果却在去武昌的路上救了女扮男装的菊儿;当然更重要的是,之后便遇上了路非花…。

  惠心来过几次荆州,挑了间清雅的客栈,只有两间上房,蓝生与公主一人一间,惠心一个人包了间通铺。

  「这是我到过最远的地方,」惠心道「再远就不让去了。」

  蓝生可以想象,像武当这样的大派,门规家教都严,既不收女弟子,对女眷的规范也较其他门派严苛。

  南宫雪云是第一个嫁到武当的女子,她以身作则,亲定《武当女德》十八条,框框架架几乎把女子所有自由的限制死了,深得张真人与羽尘满意。

  可她毕竟存着一颗灵动之心,在这些规矩之下都有例外,有的是须得掌门同意,有的是须父母同意,结果最后都是她说了算。她总会利用机会违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德,带女儿孙女出游,雪夜关起门来讲些江湖轶事,偶尔还偷饮佳酿。

  羽尘看在心里,全装作不知,他常对南宫雪云说,这一生最庆幸的不是当上武当掌门,而是娶了她。这世上有人追求武功名利,有人却只求幸福。羽尘与南宫雪云都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俩能一见倾心。

  在南宫雪云口中那些陈年的江湖轶事中,最引人入胜,百听不厌的,便是蓝生与诗妹的故事。

  故事之所以引人入胜,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典型在夙昔》。现在天下一统了,不再有元末时王权到不了的的灰色地带,且历经数十年的钻研与积累,各派的武功都较五十年前有了长足的精进,想要凭一把剑闯荡江湖打响名号,似已不可能,何况背后还有鬼谷…

  各大门派间极少有武学上的交流,精妙的绝学必定深藏不露,极少展现,怕被他派学去甚而破解。

  就拿欧阳世家来说,四、五十年前,为了挤进八代派,剑法凡有新创,或领悟出旷世的绝招,便大吹大擂的昭示于人,唯恐天下不知。可近二十年来,情况迥异,尤其十年前订下了夺得盟主宝位的目标后,一切变得神秘而低调。

  因此,各大门派如今已不可能派出弟子四处云游,向世人展示本派的高深武学或剑法。

  传说中一剑击败黑山老妖,及令蒙古国师落荒而逃的《正反两仪剑法》,也就越来越富传奇性。再加上南海门的拂尘与魔笛两件仙器,怎不叫人神往?

  惠心是南宫雪云最疼爱的孙女,在武当也享有最多的自由,原因只有一个,她太像年轻时的南宫雪云。

  这次能争取到护送公主的差事,本是她梦寐以求的…名为护送公主,实际上却是能有机会一赌大侠风采。

  可两天下来,她失望了,蓝生不但无趣,还有孤癖,再加上之前的晕厥,祖母特别交代不可随意问问题。

  『连剑都没携,《正反两仪剑法》肯定也看不到了。』

  『魔笛藏得可深,想必也不会借自己吹吹看。』

  『也不怕戳到肚子!』

  无双公主看出她的心思,喃喃道《一卧东山五十春,岂知书剑老风尘。》语气甚是唏嘘。

  岂料惠心却轻声道「剑都没了,还哪来的风尘?」

  蓝生听到惠心冷言冷语,却不以为意,继续沉默。

  三人乘舟一路西行,两天后已过了巫峡,傍晚来到了瞿塘峡入口。蓝生决定依惠心之议,先找客栈住宿,明早再换艄大船过瞿塘。

  吃完饭,惠心兴冲冲地提议去逛市集,还没等无双公主回应,便被蓝生一人决断:不可!

  惠心在无双公主房里生着小闷气,她费尽唇舌让蓝生留下来住宿,就是为了晚上能逛市集,哪有人不喜欢逛市集的?尤其是女人与小孩。

  无双公主岂看不出她的小脾气?轻笑道「妳可知道,这位蓝掌门有一万个不愿意送我回南京?」

  「喔,那是因何?」惠心溜着辫子问

  「我也很想知道」无双公主道「但我想他是不会说的,所以我也不会问。」

  「不过我却知道如何能让他同意去逛夜集。」

  两刻后,蓝生门响了,他一点也不意外,早听得两人步出房门,朝自己房间走来。

  蓝生开门,愣了,来得是惠心和…另一名女子。

  惠心施礼道「蓝掌门爷爷,孙女与这位姑娘要去逛夜集,您是想一人待在屋里呢,还是同去凑凑热闹?」

  原来惠心把公主易了容,看上去就是个普通女子。蓝生没辄了,他知道若再不准,这丫头必还有后着,…看来自己的秉性被她摸透了。

  蓝生哪知摸透他脾气的竟是无双公主。

  「既然帮公主易了容,为何自己不易?」蓝生问

  「我?」惠心疑道「我为何要易容?」

  「妳以为自己就生得安妥吗?」蓝生道「给妳半炷香。」

  惠心喜孜孜的拉着公主回房,蓝掌门在夸自己生得好看呢!

  不到一刻,两人又出来,惠心的辫子没了,梳了简单的丫环的发髻,连衣裳也换了。

  蓝生道「出客栈起,妳不可离公主超过三步,我会跟在妳俩身后十步开外,要唤她小姐,切不可再唤公主,若出了任何事,人与目光都不可须臾离开公主,更不可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

  「遵命」惠心憨笑道,死命卖着乖。

  蓝生尾随于后,见惠心干脆一手勾缠着无双公主的臂腕,这样便保证不会离开她。

  她专心地挑选着胭脂水粉、手绢、耳坠、发饰、香囊…,买了一整个包袱,甚至不讲价。

  蓝生听见无双公主问她「妳买这多做甚?也不还价?」

  「可以还价么?」惠心一副疑诧,看来她比无双公主更不了解寻常百姓的生活。

  疑诧归疑诧,才一会,惠心便笑逐颜开道「出来一趟不容易,姐妹们争破了头,早就说好,谁来,便得带上这一包袱的礼物回去。」

  『原来有任务在身!』蓝生庆幸,心想,倘终究不让她来,这小妮子恐怕要下毒。

  这会任务完成,惠心脸上如灿春花,放下公主的手,如丫环般毕恭毕敬随侍公主身后。

  无双公主回眸望了蓝生一眼,诡然一笑。

  闲逛了一刻余,突听前面有狂乱的吆暍声,像是有人打斗,蓝生怕惠心会去围观,快步上前想要阻止,可来不及了。

  惠心拉着公主往前便跑,一眨眼便已钻进人堆。

  蓝生气在心理,拨开人群,但见三个年约十五、六岁的乞丐,正在围殴另一名年纪较小的乞丐,围观者众可却没人愿施以援手。

  那小乞丐不过十岁上下,抱着头不断哀号,三名乞丐面目狰狞,毫不手软,挥拳踢腿决不留情,将小乞丐单薄的衣裳都踢破了。

  「看你还敢不敢?」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兴头可盛。

  惠心哪还忍得住?正欲上前制止,却被蓝生一把捉住袖角。惠心欲挣脱,可蓝生硬不放手,除非她扯破衣裳。

  惠心敢怒不敢言,更不敢与蓝生动手,「哼」了声,便拉着无双公主往客栈走。

  蓝生没有紧跟着她俩回客栈,而是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这不就是他童年的写照?蓝生终于明白,悲惨的童年与生在乱世或太平盛事无关,像是被下了咒,无论生在哪,它都会跟着你。

  小时被大乞丐围殴,他从来不指望有人出来制止,那只会教他们下一次出手更重。

  好几次他会希望他们永远不要停手,这样他就不必再当乞丐了,才能永远摆脱那咒语。

  他不让惠心出手不只是怕惹人侧目,怕间接波及公主安危。他的冷眼何尝不是在低眉与怒目下的一种慰籍?

  手会打痛,脚会踢疼,嘶声力竭后便会罢手。

  蓝生边注视渐行渐远的公主与惠心,边留意几名乞丐的去向,尤其是那小乞丐。视线被遮掩了,他便飞上屋檐,待一一瞧清了,才回到客栈。

  上了楼,无双公主房里的话声顿时减弱,蓝生知道她俩在说自己,也懒得计较。

  蓝生躺在床上,没点灯,他在等。同时脑海不断浮现着童年往事,那段悲惨的日子,唯一的寄托,却是姊姊,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可她的慈善与美丽却深深烙在心里,她留给自己擦拭血迹的丝绢,至今还放在他胸口。

  正如凤姐所言,师父后来救了自己,若非诗妹的横空出世,能吹奏魔笛的姊姊,最后当会成为他的师妺,结局便会不一样了。或许之后的这一切,黑山、嵩山、武当、神农山、峨眉、华山、南宫、萱儿、宝儿…都不会在自己的记忆中了。

  如今物换星移,姊姊便转世在隔壁,几次三番的巧遇,可前世如梦前尘如烟,缘分既错过了,如何能再圆?

  二更锣响,惠心回房,不久两人房间的灯相继熄灭。

  蓝生出门了,他没有走门,而是直接从窗子跃出。他几无察觉,不久也有人跟着他,从客栈的另一扇窗口跃下。

  他先到了土地庙,找到那几名乞丐,问他们打小乞丐的原因。

  三人初还不肯说,其中两名还欲动手,蓝生拂尘才亮了一下,便点中三人穴道。

  一人先狠抽了一下,这会三人乖了,哇哇叫了几声,便有问必答。

  他三人从县里的穷乡僻野辗转流浪而来,在此地行乞已两年多。

  那被打的小乞丐去却是当地人,本住叔父家,却因行为不检被逐出门。

  「我等行乞,他却偷,连我讨来的钱他都敢偷。」其中一乞丐愤愤道

  蓝生执着拂尘在他们眼前晃着,冷冷道「我自会寻他问明白,若发现尔等胡言,必回来收拾。」

  其中一乞丐道「他就住在转角瞎眼婆子的材房里,他最会骗人,大侠切莫被他骗去。」

  蓝生明白了,看来那小乞丐也非善类,他父母前年相继过世,本由叔父收养,却常盗取叔婶的钱财,最后才被叔婶逐出。

  瞎眼婆子老伴失聪,子女不存,两人只身住在祖辈留下的残破院落里。靠着已为数不多的祖产勉强维生,他们可养不起这小乞丐,相约每天为其劈材若干,便让他睡在材房里。

  看来她俩连狗也养不起,蓝生翻过围墙,找到了正翘着脚,躺在干草上吃果子的小乞丐。

  这小乞丐或因作贼心虚,见人推门而入,随即立起,顺手将果子藏在草堆里。

  材房点着劣质的油灯,烟味熏鼻呛喉,令人作呕。蓝生料想若是寻常问他话,他必不加理睬,甚至满口胡言,他想起了当年姊姊派蒙古国师来解救自己的情景。

  蓝生轻咳一声道「你也莫惊慌,我非因你偷人果子而来,我乃亲王郡主的贴身护卫,今于夜集见你与几名乞丐斗殴滋事,打扰郡主雅兴,特来拿你。」

  这小乞丐毕竟年少,听到亲王郡主的,脚都软了。在蓝生坦白从宽的宣示下,问一句他答一句,连偷同行钱财也不敢隐瞒。

  事情如那几名乞丐陈述的大致相同,既已插手,这事要如何管下去?

  『倘若诗妹或霜儿在多好?』蓝生心想,可毕竟今后凡事都得靠自己了。

  诗妹有诗妹的细巧,霜儿有霜儿的绝妙,可自己呢?

  这小乞丐刚满十岁,与一剑同年,姓莫名析,熟识的人都唤他小西。

  蓝生细听小西为何偷叔父钱的事,心里有了谱,当下便领着小西去了叔父家。

  亲王郡主这套小西的叔父可不信,蓝生只能搬出南海门,怒拔拂尘,往桌角一抽,那沉厚实心的桌角,整整齐齐的一整块,便如变戏法般到了蓝生手里。

  原来果如小西所述,小西父母死前是有留下二十余两银子给叔父的,小西屡次讨要,可叔父又怎能给他?

  小西自然认为叔父欲吞没这银子,既不给何不自取?于是几次三番的盗取,最后叔父忍无可忍,便将之逐出家门。

  「前后偷取了近十两,再加一年下来吃的穿的,所剩无几。」小西叔父盘算。

  小西听蓝生说是南海门的,武功又如此厉害,顿时起了拜师的念头。

  蓝生道「我不能收徒弟了,可云龙山从不拒有志者。不过这两年来,你心性已然玷污…,」

  蓝生思索了一会,先拿出十五两银子置于桌上,向小西叔父道「请莫先生念在兄长之情,再养他两年。并请教书先生敎他读书识字、为人处世之道,两年后若他品行端庄,不改今日之志,还请莫先生携他至南海门。」

  蓝生说罢又拿出五两银子,算作请先生的束修与盘缠。

  莫先生道「不知大侠如何称呼?是刘宝儿女侠的哪位高徒?」

  蓝生心想今日即便是寻常百姓,对南海门也如此熟悉,不只是宝儿,连他的几个徒弟的名号都如数家珍。

  「在下之名不足挂齿,你只需把今日之事说与刘女侠听便可,若届时我在云龙山,必会亲自帮小西挑一师父。」

  见蓝生以拂尘劈下桌角,又慷慨解囊,莫先生知道蓝生所言当不虚,恭敬道「在下亦有一子,比小西小数月,不知可否一同拜于南海门门下?」

  蓝生道「我南海门不问出处,却最重心性,两年后若先生自觉他俩心性无瑕,品行端正,可一同前来。」

  事情算是解决了,已近三更,蓝生大病初愈,又连续施展轻功,顿时觉得有些心燥体乏。但他的心情是愉悦的,心想即便是诗妹与霜儿,也不会有更好的解决之道吧!

  散步回到客栈,已是三更天,店家正在打烊闭门,蓝生趁隙挤了进去。

  可公主房里的灯为何竟又燃起?蓝生在房间外等了一会,仍未熄灭。

  又等了一刻余,蓝生屏息倾听,屋里分明没有话语声。

  蓝生安不下心,走到门口,轻敲房门「公主睡了么?怎没熄灯?」

  话音方落,门竟开了。

  开门的是惠心,公主正端坐于桌前,带着几分倦意与淡淡地笑望着自己。蓝生再侧目端详惠心,她脸上更是一脸惊折与歉意,眼眶都红了。

  「既然惠心在我就放心了,」蓝生道「不要太晚睡,明还要早起赶路。」

  蓝生走后,惠心忍着泪,喃喃道「惠心今日才知,什么是大侠。」

  倘若今日蓝生没有阻止惠心,不但可能节外生枝,而以武止暴并解决不了问题,更伸张不了正义。蓝生当时的冷眼以对,让她以为侠义之道荡然无存,可正是这冷眼以对,这份冷静与决绝,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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