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不撒手
看得出愣了一下的姚景安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跳出来。
东厂这届狗腿子铁定是他带过最差的一届。
四目相对之际，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半响，陆青茴才首先露出大度的笑容顺势抬手打招呼：“呀，好久不见啊娘——姚公公……”
姚景安：“……”
丢人是什么？丢脸是什么？为了救出好兄弟王小虎，差点喊漏嘴的陆姑姑轻咳一声咬牙坚持到底！她完全抛却了前两日看见对方就跑的心虚感和羞耻心，大无畏地继续往前，笑道：“真是巧啊，在这里遇上了姚公公。奴婢正想找您呢——”
才说到一半，娘娘腔忽伸出一个指头放在唇边轻轻一嘘，止住她前进的脚步，唇角勾起：“抱歉，我这几日身体略有不适，姑姑在那儿说就好。”
陆青茴：“……”
哎哟她这个暴脾气！
嫌她臭？她香起来自己都怕！陆姑姑愤怒地握住拳头憋了憋技能条，一个蓄力便展开一个温柔的围笑：“……那奴婢就站在这里说吧。”
“嗯。”见她识相，娘娘腔目光和蔼地颔首，一手托住下巴笑容越发明媚。
哼，大热天的什么地方不好去躲在这里，有猫饼！陆青茴自动闪避对方的盛世美颜，眼睛直直盯住他线条好看的下巴，努力抛弃过往的自尊，把先前准备好的台词一口气背出来：“事情是这样的，奴婢刚进宫时其实一直十分敬仰姚公公的为人，也觉得公公是个极好的人，只是从前有些误会，所以才一直对公公态度不好……”
姚景安：“哟，原来是这样，我还真没看出来。”
“……”
假装没听见，用尽全力保持笑容继续背台词的陆青茴：“后来因为奴婢有个相识多年的发小对公公非常敬佩，奴婢受他影响感触很深，也觉得自己之前对公公有些偏见，这才迷途知返。可惜我那个发小近来不知遇上了什么事，突然不见踪影。奴婢遍寻无果，想起他之前对公公的推崇仰慕，不想他遗憾，才来替他转达一下，也希望公公能知晓他这拳拳钦慕之心。”
姚景安听罢点头：“这样啊，那确实挺可惜。”
语罢又问，“我现在知道了。姑姑还有别的事吗？”
陆青茴：“……”
这不是她想要的回答！
她干笑两声，眨巴着一双充满渴望的大眼睛，殷切地注视着面前随便一个角度抠下来都是传世名卷的男子，企图用启发性的语言勾起他心中那份深藏而不自知的柔软：“公公难道没有其他想说的吗？其实奴婢也不希望替他来这趟，奴婢更希望他能亲口到公公面前一诉他的钦佩，而不是留下永远的遗憾……”
陆姑姑自己都被自己肉麻到了，并没有什么#深藏不自知的柔软#的姚公公却勾唇一笑，颠倒众生：“哦。”
“……”
我信了你的邪！！
伏低做小好声好气半点没有收到想要的效果，从来没在对方面前这么低声下气说过话，陆青茴脖子一梗险些炸毛。若不是脑海中那个幻想的王小虎泪流满面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她铁定这一秒就要跳起来打人。
可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再留恋那些回不来的面子还有什么用？她破罐子破摔，索性一咬牙直接跪下来：“明人不说暗话，奴婢也不跟公公绕圈子了。我发小王小虎王公公受我连累得罪了人，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奴婢人微言轻不比公公神通广大，还请公公看在我俩也算认识多年的份上帮我一把。如果小虎能安然无事，奴婢和王公公下辈子做牛做马都要报答公公！”
陆青茴在宫里没跪过多少人，皇帝太子算一个，其他后妃不常跟她打照面，行大礼的次数也少。
她心知自己没有半点底气把握能让对方答应，御前陆姑姑跟东厂姚公公间的不合已经人尽皆知到连圣上偶尔都会玩笑着过问两句。可如今看来又何其可笑？当老皇帝罩不住她太子指名道姓要怼她时，根基不稳随风飘摇的她举目四望，竟也只有这个掐了两年的死对头能助她一二。
自怨自艾哀叹命运漂泊的陆姑姑略微走了下神，再反应过来时对方的话已经到了末尾。她呆了一刻抬目望去，只看见他万分从容地对她展开笑容。
陆姑姑傻了一秒，面子都丢了也不怕里子丢不丢了，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公方才说了什么？”
姚景安眨了眨眼没说话，旁边不知哪根柱子后传来一只狗腿闷闷的补充说明：“公公让您起来说话，跪着怪吓人的。”
陆青茴：“……”
她是什么猛禽吗？她一个如花似玉大好年华的漂亮妞儿哪里对不起观众吓着他了吗？？
难怪这些狗腿子一二三们也没有唧唧：）
保持围笑的陆姑姑默默爬起来站好，姚景安却老神在在半点不把她僵硬的表情放在心上。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润润唇，摆足大反派的架势方笑微微道：“姑姑说的事，我也不是不能帮。咱们相识多年，这点小事儿，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他真的愿意帮她？陆青茴一瞬间眼睛都亮了，头回觉得死太监看起来这么顺眼，连忙干笑着拍马屁：“那是那是，公公一向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
比如前几日她撞见他嘘嘘觉得辣眼睛，后来只是被逼挖了一池塘荷花洗眼睛而已，并不是被逼挖了自己的眼睛，这多仁慈多宽厚啊对不对！她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她又道：“公公这般宽宏大量实在让奴婢自愧不如甘拜下风！此间事了，我一定亲自替公公去庙里塑金身捐香油钱，每天三顿烧高香，祝公公好人有好报、下辈子亦能幸福安康！”
姚景安听罢展颜一笑，很是和蔼：“下辈子便不必了，我看就这辈子吧。”
……她只是客气一下而已，你一个东厂头头除了做皇帝外有啥自己干不了的事？为什么不大气一点！非要计较啥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报恩！陆青茴心中呐喊外表从容：“……也是，公公在我心中向来神通广大，奴婢一时没想到。不知公公有何需要差遣奴婢的地方？”
她表情万分诚恳挑不出一点儿毛病，姚景安听了也十分认可。他托着下巴眨了眨眼，眼波流转仿佛纳进了一整片星空，问她：“若是王小虎能安然回来，不论我有何要求，姑姑都毫无怨言？”
小虎误我！怨言很多的陆姑姑咽下一口老血，握拳保证：“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违背本心之事，我都绝无二话！”
她这个补丁打得十分仓促，姚景安也不在意，再度求证：“姑姑果真想好了？只要王小虎平安归来，你就得答应我的要求，绝不反悔？”
他分明刻意强调了‘只要’二字，陆青茴虽有些不明所以，但事到如今跪也跪了只能咬牙：“绝不反悔！”
闻言，姚景安眼皮微阖沉思片刻，朝外头瞧了一眼，才一副经过慎重思考艰难抉择最终得出答案的模样，颔首道：“陆姑姑能为朋友两肋插刀，不惜牺牲自己，着实让我等敬佩不已。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推辞了，姑姑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在这里，他略停顿了一下，在陆青茴松口气之前展开一个温和的笑容——“也是凑巧，就在方才我收到消息，王小虎已安然回到尚食局。恭喜姑姑放下一件心头大事，也希望姑姑记得自己的诺言，毕竟隔墙有耳，姑姑毁约不要紧，万一有人听去今日之事误会了姑姑，我也莫可奈何了。”
“……”
姚景安：“姑姑怎么了？可是太过高兴以至于忘乎所以了？这份真情真是让我等感动不已。姑姑快回去吧，王公公定也等急了，迫不及待想见你了。至于这个约定，等我想到内容了再告诉姑姑。姑姑不必担心，我一向为人厚道，不会太出格的。”
附赠一个温柔的围笑。
“………………………………”
陆青茴木着脸看着前面端坐石凳上，笑得恣意风流的男子，她有些怀疑自己这一刻是不是瞎了，或者聋了。
否则为什么在她拉下老脸低声下气、又求又跪又允诺地对着娘娘腔许下不平等条约后，这个自称“为人厚道”的东厂头头扭头看了眼天，就笑眯眯地告诉她：你可以走了，王小虎刚刚已经自己回去了。
……她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长了个假脑子。
陆青茴盯着面前这张笑意融融的脸，再没有如此时此刻般，想脱下绣花鞋，一鞋底，拍在他脸上。
跟娘娘腔和平共处互不侵犯什么的……这种事，果然此生此世，都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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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这届狗腿子铁定是他带过最差的一届。
四目相对之际，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半响，陆青茴才首先露出大度的笑容顺势抬手打招呼：“呀，好久不见啊娘——姚公公……”
姚景安：“……”
丢人是什么？丢脸是什么？为了救出好兄弟王小虎，差点喊漏嘴的陆姑姑轻咳一声咬牙坚持到底！她完全抛却了前两日看见对方就跑的心虚感和羞耻心，大无畏地继续往前，笑道：“真是巧啊，在这里遇上了姚公公。奴婢正想找您呢——”
才说到一半，娘娘腔忽伸出一个指头放在唇边轻轻一嘘，止住她前进的脚步，唇角勾起：“抱歉，我这几日身体略有不适，姑姑在那儿说就好。”
陆青茴：“……”
哎哟她这个暴脾气！
嫌她臭？她香起来自己都怕！陆姑姑愤怒地握住拳头憋了憋技能条，一个蓄力便展开一个温柔的围笑：“……那奴婢就站在这里说吧。”
“嗯。”见她识相，娘娘腔目光和蔼地颔首，一手托住下巴笑容越发明媚。
哼，大热天的什么地方不好去躲在这里，有猫饼！陆青茴自动闪避对方的盛世美颜，眼睛直直盯住他线条好看的下巴，努力抛弃过往的自尊，把先前准备好的台词一口气背出来：“事情是这样的，奴婢刚进宫时其实一直十分敬仰姚公公的为人，也觉得公公是个极好的人，只是从前有些误会，所以才一直对公公态度不好……”
姚景安：“哟，原来是这样，我还真没看出来。”
“……”
假装没听见，用尽全力保持笑容继续背台词的陆青茴：“后来因为奴婢有个相识多年的发小对公公非常敬佩，奴婢受他影响感触很深，也觉得自己之前对公公有些偏见，这才迷途知返。可惜我那个发小近来不知遇上了什么事，突然不见踪影。奴婢遍寻无果，想起他之前对公公的推崇仰慕，不想他遗憾，才来替他转达一下，也希望公公能知晓他这拳拳钦慕之心。”
姚景安听罢点头：“这样啊，那确实挺可惜。”
语罢又问，“我现在知道了。姑姑还有别的事吗？”
陆青茴：“……”
这不是她想要的回答！
她干笑两声，眨巴着一双充满渴望的大眼睛，殷切地注视着面前随便一个角度抠下来都是传世名卷的男子，企图用启发性的语言勾起他心中那份深藏而不自知的柔软：“公公难道没有其他想说的吗？其实奴婢也不希望替他来这趟，奴婢更希望他能亲口到公公面前一诉他的钦佩，而不是留下永远的遗憾……”
陆姑姑自己都被自己肉麻到了，并没有什么#深藏不自知的柔软#的姚公公却勾唇一笑，颠倒众生：“哦。”
“……”
我信了你的邪！！
伏低做小好声好气半点没有收到想要的效果，从来没在对方面前这么低声下气说过话，陆青茴脖子一梗险些炸毛。若不是脑海中那个幻想的王小虎泪流满面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她铁定这一秒就要跳起来打人。
可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再留恋那些回不来的面子还有什么用？她破罐子破摔，索性一咬牙直接跪下来：“明人不说暗话，奴婢也不跟公公绕圈子了。我发小王小虎王公公受我连累得罪了人，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奴婢人微言轻不比公公神通广大，还请公公看在我俩也算认识多年的份上帮我一把。如果小虎能安然无事，奴婢和王公公下辈子做牛做马都要报答公公！”
陆青茴在宫里没跪过多少人，皇帝太子算一个，其他后妃不常跟她打照面，行大礼的次数也少。
她心知自己没有半点底气把握能让对方答应，御前陆姑姑跟东厂姚公公间的不合已经人尽皆知到连圣上偶尔都会玩笑着过问两句。可如今看来又何其可笑？当老皇帝罩不住她太子指名道姓要怼她时，根基不稳随风飘摇的她举目四望，竟也只有这个掐了两年的死对头能助她一二。
自怨自艾哀叹命运漂泊的陆姑姑略微走了下神，再反应过来时对方的话已经到了末尾。她呆了一刻抬目望去，只看见他万分从容地对她展开笑容。
陆姑姑傻了一秒，面子都丢了也不怕里子丢不丢了，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公方才说了什么？”
姚景安眨了眨眼没说话，旁边不知哪根柱子后传来一只狗腿闷闷的补充说明：“公公让您起来说话，跪着怪吓人的。”
陆青茴：“……”
她是什么猛禽吗？她一个如花似玉大好年华的漂亮妞儿哪里对不起观众吓着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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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愿意帮她？陆青茴一瞬间眼睛都亮了，头回觉得死太监看起来这么顺眼，连忙干笑着拍马屁：“那是那是，公公一向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
比如前几日她撞见他嘘嘘觉得辣眼睛，后来只是被逼挖了一池塘荷花洗眼睛而已，并不是被逼挖了自己的眼睛，这多仁慈多宽厚啊对不对！她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她又道：“公公这般宽宏大量实在让奴婢自愧不如甘拜下风！此间事了，我一定亲自替公公去庙里塑金身捐香油钱，每天三顿烧高香，祝公公好人有好报、下辈子亦能幸福安康！”
姚景安听罢展颜一笑，很是和蔼：“下辈子便不必了，我看就这辈子吧。”
……她只是客气一下而已，你一个东厂头头除了做皇帝外有啥自己干不了的事？为什么不大气一点！非要计较啥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报恩！陆青茴心中呐喊外表从容：“……也是，公公在我心中向来神通广大，奴婢一时没想到。不知公公有何需要差遣奴婢的地方？”
她表情万分诚恳挑不出一点儿毛病，姚景安听了也十分认可。他托着下巴眨了眨眼，眼波流转仿佛纳进了一整片星空，问她：“若是王小虎能安然回来，不论我有何要求，姑姑都毫无怨言？”
小虎误我！怨言很多的陆姑姑咽下一口老血，握拳保证：“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违背本心之事，我都绝无二话！”
她这个补丁打得十分仓促，姚景安也不在意，再度求证：“姑姑果真想好了？只要王小虎平安归来，你就得答应我的要求，绝不反悔？”
他分明刻意强调了‘只要’二字，陆青茴虽有些不明所以，但事到如今跪也跪了只能咬牙：“绝不反悔！”
闻言，姚景安眼皮微阖沉思片刻，朝外头瞧了一眼，才一副经过慎重思考艰难抉择最终得出答案的模样，颔首道：“陆姑姑能为朋友两肋插刀，不惜牺牲自己，着实让我等敬佩不已。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推辞了，姑姑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在这里，他略停顿了一下，在陆青茴松口气之前展开一个温和的笑容——“也是凑巧，就在方才我收到消息，王小虎已安然回到尚食局。恭喜姑姑放下一件心头大事，也希望姑姑记得自己的诺言，毕竟隔墙有耳，姑姑毁约不要紧，万一有人听去今日之事误会了姑姑，我也莫可奈何了。”
“……”
姚景安：“姑姑怎么了？可是太过高兴以至于忘乎所以了？这份真情真是让我等感动不已。姑姑快回去吧，王公公定也等急了，迫不及待想见你了。至于这个约定，等我想到内容了再告诉姑姑。姑姑不必担心，我一向为人厚道，不会太出格的。”
附赠一个温柔的围笑。
“………………………………”
陆青茴木着脸看着前面端坐石凳上，笑得恣意风流的男子，她有些怀疑自己这一刻是不是瞎了，或者聋了。
否则为什么在她拉下老脸低声下气、又求又跪又允诺地对着娘娘腔许下不平等条约后，这个自称“为人厚道”的东厂头头扭头看了眼天，就笑眯眯地告诉她：你可以走了，王小虎刚刚已经自己回去了。
……她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长了个假脑子。
陆青茴盯着面前这张笑意融融的脸，再没有如此时此刻般，想脱下绣花鞋，一鞋底，拍在他脸上。
跟娘娘腔和平共处互不侵犯什么的……这种事，果然此生此世，都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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