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隐忍之痛_唐门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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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隐忍之痛

  “小姐,你别急,多半是老爷留着朔少爷吃饭,忘记差人来传信了。”隐约的语声从月洞门内传出来,唐傲止步,他听出这声音是服侍龙雪衣的丫环豆蔻的。

  由于龙雪衣在唐府身份尴尬,豆蔻一直唤她小姐,从不叫夫人。唐傲看着门内走出来的人:一身素衣罗裙,外面罩着梨花白的斗篷,人瘦如竹,却天然有一段雅致的风韵。脚步轻移,衣袂翩翩。三十几岁的女人,看起来仍然那么美,甚至比年轻时更美、更有味道。

  唐傲不动,只是痴痴地看着龙雪衣,脸上的线条越来越柔和。

  龙雪衣抬头,看到静立在门口的唐傲,欣喜道:“傲哥,你来了?”往他身后看了看,有些奇怪,“朔儿没有同你一起来?他今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唐傲上前,轻轻用手扶住她消瘦的双肩,凝眸看她,略带戏谑地道:“看来还是朔儿重要,我吃醋了。”

  龙雪衣脸上发红,有一瞬间,心底仿佛被微风拂过,温暖而柔软。她默默看着眼前这个修眉凤眸、俊朗不凡的男人,仿佛又见到了十六岁时那位风流倜傥的少年。

  那时候的他,轻裘宝马,衣带生风,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世家子弟的狂放不羁,可是偏偏对她那样温柔。于是那朵开在山野中洁白的花朵,任由他的手轻轻摘下,放入怀中……

  “在想什么,愣愣的?”低低的语声在耳边响起,龙雪衣如梦方醒,佯嗔地瞪了唐傲一眼:“好不正经……朔儿到这会儿都没回来,我想去找找他。”

  唐傲想到龙朔在祠堂里说的话,心里发堵,可是在龙雪衣面前却不愿流露出来,只是轻描淡写地道:“他犯了错,我罚他在祠堂跪着反省呢,要明日才能回来了。”

  龙雪衣一惊:“他犯了什么错?严重么?”

  “他……唉。”唐傲叹口气,挥手命豆蔻退下,从她手里接过灯笼,牵着龙雪衣的手道,“走,我陪你去看看他。”

  四周无人,他才轻轻提起龙朔在林子里偷练崆峒剑法,自己盛怒之下责罚他的事。龙雪衣又惊又骇,半晌说不出话来,她自然了解唐门的规矩有多森严,此事若被门中那些不待见他们母子的人知道,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而唐傲身为家主,能够这样轻易放过龙朔近乎叛逆的罪过,明显是为他徇私。想到这点,龙雪衣心里又有了暖暖的感觉。

  “傲哥,对不起。”她歉然垂了眼睫,喃喃道,“是我没有教好朔儿,给你添麻烦了。”

  唐傲笑道:“说什么傻话?养不教,父之过,我这当父亲的才该自责。”

  龙雪衣一震,仿佛有一道细微的电流划过心脏,有些麻,有些痛。她跟着唐傲,机械地挪动步伐往前走,神思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进唐府这几年,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唐傲是珍惜他们母子的。无论他出于赎罪的心思,还是真正对他们产生了感情,她都无可救药地沦陷在他所给的温柔中。十六岁时是这样,如今儿子都十七岁了,她的心还是这样,丝毫没有改变……

  父亲,儿子的父亲,虽然与自己没有夫妻名份,可他毕竟是儿子的父亲。她爱他,无怨无悔地爱他。

  推开祠堂的门,里面一大一小两位少年被吓了一跳。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唐傲点起了灯笼,灯光照出他与龙雪衣牵在一起的手。好一对璧人,好一副恩爱的模样。可是看在龙朔眼里,却觉得异常刺眼。

  唐玦没有走,仍然赖在龙朔怀里,见父亲与龙雪衣进来,连忙爬起来,轻轻唤道:“爹,雪姨。”

  唐傲的目光扫过地上的食盒,脸一沉:“玦儿,不知道受罚的规矩么?是你拿食物给你哥的?”

  “是……是玦儿拿来的,爹……玦儿知错了……”唐玦从小养成了习惯,只要父亲一发火,他第一句话就是认错。

  龙朔唯恐弟弟受罚,连忙道:“老爷错怪公子了,是朔儿太饿,撑不住才求公子去拿食物给我的,老爷要罚就罚朔儿吧。”

  “不是!大哥没叫我去拿,是玦儿自己拿来给大哥吃的。”唐玦拉住父亲的衣袖,急声道,“大哥被爹罚跪铁链两天,还得挨饿,大哥会受不住的!爹,爹,你饶了大哥吧,大哥知错了。或者让玦儿代大哥受罚,求求爹了……”

  “闭嘴!”唐傲一声断喝:“自己犯了错还妄想给你大哥求情?滚回去,跪着默写家规十遍,还有,明日午饭不许吃!”

  唐玦见父亲一脸严霜,不敢再说什么,心中暗暗叫苦。大哥罚自己抄《慎行录》二十遍,父亲又罚自己默写家规十遍……

  依依不舍地看了龙朔一眼,爬起来走了。

  龙雪衣见儿子脸上虽然消了不少肿,却仍然可以看出挨打的痕迹,又见他笔直地跪在粗大的铁链上,紧皱眉头,咬着牙,握着拳,一副隐忍的模样,心里疼得抽搐。

  可是唐傲已经徇私了,她怎能再为儿子求情?看着儿子苍白的脸,柔声道:“朔儿,你大了,应该懂事了。为什么还要让你爹生气,让他为你操心?乖,向你爹认错赔罪。”

  龙朔只觉得胸口一阵钝痛,暗暗露出一个苦涩的、嘲讽的笑容。娘,你真傻啊,你被他骗了十八年,做了十八年的梦,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你为一个无情无义、始乱终弃的男人枯守了一生,现在还这样心甘情愿陪在他身边,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当你什么?你这样维护他,还让我孝顺他,可是,我不承认他是我父亲,我不愿意跟他扮演父慈子孝的戏码。娘,我不愿……

  可是,我做不到违逆你的意思,是你含辛茹苦将孩儿拉扯长大,娘对孩儿恩重如山。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你难过?

  他慢慢松开握紧的拳头,在心里长长吐出一口气,转向唐傲,俯身叩首:“朔儿做错事,惹老爷生气,朔儿该死,求老爷原谅。”砰,砰,砰,额头重重地砸在地上,才三下就砸得青肿起来。

  唐傲嘴里发苦,好倔强的孩子,你的心一直没有在唐家吧?偷练别派武功,是想与唐家撇清关系?有一天翅膀硬了,你会离开我、离开唐家,是不是?

  是爹失职,五年来,只看到你的沉默与恭谨,以为你对我的恨意在慢慢消散,可谁知……

  他向儿子轻轻摆手,语声缓和下来:“知错就好,记得这个教训,可一不可再。否则,为父定不饶你!”

  “是,朔儿记下了。”龙朔依旧恭敬地应道。

  唐傲伸手扶住龙雪衣,柔声道:“雪衣,放心吧。唐门子弟受罚是家常便饭,朔儿是练武之人,身体强壮,他能熬得过去的。走,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龙朔冷眼看着唐傲那一脸温柔,忍不住再次握紧拳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既无情,现在又何必做出这种温柔体贴的好丈夫模样?真是讽刺……

  唐玦回到自己屋里时,发现他母亲正坐在房里等他。大夫人这几天又感染了风寒,一声声咳嗽沉闷地从里间传出来。唐玦快步奔进去,叫道:“娘,你怎么在这儿?”

  大夫人脸色憔悴,一双眼睛却依然犀利,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沉声道:“你到哪里去了?”

  “我在爹书房里,爹在考玦儿这几天的功课。”唐玦撒谎都不用打草稿。

  “是么?”大夫人冷笑,“你爹难道不是去了那个狐狸精那儿?你还打算骗娘?你明明是到祠堂去看那个小杂种了,还给他送饭去了,是不是?”

  “娘!”唐玦愤怒地瞪着自己的母亲,大声道,“大哥不是小杂种,雪姨也不是狐狸精!他们是我的家人,娘你不可以侮辱他们!我是去看大哥了,娘你派人监视我?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大夫人气得直哆嗦,指着唐玦,剧烈地咳嗽起来,“小畜生,你……你这吃里扒外的小畜生!”

  唐玦见母亲脸上泛起病态的嫣红,咳得眼泪都下来了,心中不禁一疼。娘是因为生病,才会情绪恶劣的,她本是温柔贤淑的女子……

  他半跪下去,扶住大夫人的腿,软下声来:“娘,你对他们有偏见。可他们毕竟是爹的妻儿,你是唐家主母,应该有容人之量。请娘对他们好一些……”

  “胡说!”大夫人瞪着儿子,声音嘶哑地道:“你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她喘息着,脸上阵青阵白,眼里泛起冰冷的恨意,“自从他们来后,你爹就冷落我,他眼里只有那个狐狸精……还有你,你整天跟那个小杂种待在一起,那么亲密,你根本不知道娘心里的苦……”

  她满脸悲愤,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起来:“你看好了,龙朔那小子心高气傲得很,他现在只是在卧薪尝胆,总有一天,他会抢了你的地位,他会在唐家耀武扬威的。你这笨蛋,还要跟他那么热络,你怎么那么傻,啊?”

  唐玦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嫉妒,是不是会令女人变得丑陋?母亲现在的样子……好可怕。

  他仰头看着大夫人,一字字缓缓道:“娘,玦儿不懂这些,玦儿只知道,是自己的亲人,就该用心去爱护。他们,是爹心爱的人,也是玦儿敬爱的人。娘,你冷静些,你这样子,根本无法改变什么…”

  “不能改变什么?”大夫人呵呵笑起来,从齿缝中挤出模糊的字句,“会的,一定要……赶走他们……趁我还没死之前……”

  唐玦没有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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