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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19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从人堆挤到化妆间门口,门口有人拦着不让我进,我焦急地敲门说蓝山我是肖舟,里面打开了一条门缝,我赶紧钻了进去。

  化妆间内一股血腥味,蓝山坐在沙发上,长腿搭在矮凳上让人处理伤口,医护人员把一大块红色的棉花夹离蓝山的小腿,扔进垃圾桶里的时候还在滴血。

  我觉得我要疯了,我在那一刻竟然不知道应该开口问谁。刚巧经纪人在我后边进来了,看这情况估计也是眼前一黑,她当然没我这么无措,直接开口:

  “怎么回事?”

  “拍摄结束的时候装饰用的酒杯塔突然倒了,现场很乱,蓝山姐摔了一跤……”助理小心地看了一眼蓝山,“……踩在碎玻璃上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马上坐到蓝山身边去了。经纪人在那对着工作人员一通指责,我也不敢大声说话,赶紧剥糖喂给蓝山吃,说你吃一颗就不疼了。

  蓝山张开嘴轻轻咬住糖,手指爬上别人看不到的那一侧脸颊,在我眼角走了个过场:

  “不哭。没事。”

  我说好,可我眼睛还是酸疼酸疼的,哪怕我根本没想哭。大概是生理反应吧,蓝山一疼它们就开始配合演出,谁会理我这个指挥家到底能不能控场,我不重要。

  蓝山可能猜到我憋不住,叹了口气,凶巴巴地冲我说:

  “只许哭给我看。”

  这招有点绝,我的眼泪被蓝山的霸气直接给吓回去了。蓝山很快变脸,因为经纪人骂完了别人就走过来了,问医护人员现在什么情况。

  “单鞋太宽松,玻璃渣滑进去了,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平时走路应该没大碍,但上t台的话可能有点困难。”医护人员说,“小腿伤得比较严重,扎得太深,只能勉强止住血。我们这只是应急医疗点,玻璃渣得到医院才能清理出来。”

  经纪人看表,立刻摇头:“不行,时间不够。”

  医护人员叹气:“不尽快处理会有感染风险。”

  这时候有人敲门进来,还嫌不够乱的:“主办来人问蓝山情况了,说给个准话,能上是不能上?”

  屋内死寂了片刻,一个声音清清冷冷地冒头:“能。”

  经纪人看过来:“你确定?”

  蓝山甩开我的手,我让她闭嘴,可她完全不听。我听到她牙齿咬碎汽水糖的声音,斩钉截铁地说:“确定。”

  刚进来的小助理立刻出去答复主办了,蓝山让我去把高跟鞋拿过来,我好生气,坐在原地动也不动。另一个助理姐姐就把鞋子放到蓝山跟前,扶着蓝山起身。

  蓝山踩进高跟鞋又松开助理的手,一瞬间眉头拧得好紧,她试着从沙发走到梳妆台又走回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在沙发上,我赶紧扶她坐下来。

  经纪人叹了口气,似乎是要劝她放弃,蓝山摆摆手:“姐姐你不要劝我了,我自己知道能走不能走。现在离正式开场还有点时间,我需要冰块、绷带和止疼片。”

  医护人员也惊了:“不需要上药吗?”

  蓝山就笑:“现在上药能马上好吗?不能的话就这样吧。”

  所有人面面相觑,各自去准备蓝山要的东西去了,经纪人临走前和蓝山说你可想好了,不走总比走差了好,在这种档次的秀场有差池,你模特生涯基本就给断在这了。蓝山点头,目送经纪人离开。

  化妆间里只留下我们俩,人刚走空我就破口大骂,我说蓝山你他妈神经病,t台多高你知道吗,你要是摔下来是不是指望着下半辈子我养你?

  蓝山静静地看着我破口大骂,听完之后就笑了,说好啊,你养我。

  我又骂,我养你,我养得起个鸡.巴。

  我骂完就霍地起身,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又一屁股坐下。我觉得我眼圈又开始泛红了,我说你不要走这场了好不好,我求你不要走。

  蓝山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其实她就是个一条道走到底的犟脾气,我一度很爱她侠客一样的英勇,毕竟如果没有她当时一力抗争,也就没有后来的《野火》和《春生》,但我现在好恨,我恨她恨得要死。

  这种恨不同于我们第一次飙车接吻的恨,那和现在比起来完全是小事一桩,用最烂俗的说法就是殉情,我怕死但又因这样极端的浪漫而跃跃欲试。可现在是我得在台下看,蓝山一个人去高空走钢丝,我光是想到她在台上出了任何一点意外,我整个人就慌到发抖。

  不是,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我把她捧在心尖尖上护着,她就非得赤脚走刀刃,她踩一寸刀刃就往我心上插一寸。她走得风光残酷,我也陪着壮烈牺牲,这他妈到底什么究极血腥爱情故事。

  我现在完全处于崩溃的边缘,但蓝山对我的哀求置若罔闻,她耐心地看着我笑,说我给你一百个亲亲好不好,你放心让我走,我既然敢走,就不会出事。

  我把脑袋晃成拨浪鼓,说你给我一千一万个亲亲我也不要,以后不要亲亲都行,你这次不许走。

  蓝山就叹了口气,靠在沙发上揉太阳穴,语气不如哄我的时候那样甜腻了,三分疲倦七分无奈:

  “肖舟。”

  蓝山从认识我第二天开始就没叫过我名字,她现在居然叫我名字,完完整整地叫了。xiao——肖,zhou——舟。我愣在原地,蓝山指一指饮水机,说你喝点水冷静一会。我没有听她的话,我使劲揉了揉我的脸,又焦躁地把手指插进头发里,然后我抬起头:

  “你是不是非走不可?”

  “飞光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操.你妈。

  我点一点头:“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我说完捞上外套,起身摔门就走。

  我冲出门外才发现自己多可怜:我回不去蓝山那,又没有邀请函,没法坐到观众席,最后只能暗戳戳地上了后台的小楼梯爬到最高层,坐在导播室那层的外走廊吹着冷风等开场。我一直望着舞台最深的地方,怕蓝山不出现,但更怕蓝山出现。

  八点一到,蓝山窈窕的影子开始露面,我眼里只剩下一步步走来的蓝山。我全身心都紧绷着,生怕出现一点儿意外。但蓝山没有,她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侠女蓝山,血里带风,洒脱无比,走台定点都干脆利落,看不出一点儿受伤的痕迹。

  蓝山回身之后走上侧道的玻璃桥,我一愣,又开始爆粗口,骂自己记性不好,又骂takki怎么这么有钱,一个主t台还不够还要搭场景,换到往时我肯定为蓝山有更多的表现机会叫好,但现在我只能看她往台阶上走,步步生莲——血莲开在白色绷带上,再沿着红色高跟鞋滴了玻璃楼梯一路,开出凌乱的花。

  蓝山在某种程度上是真的厉害,takki定的主题是日本神话中最经典的百鬼夜行,谁能想到大开模特所对应的吸血姬会真的在小腿上缠着绷带坦荡荡地上台,她兀自骄傲,兀自流血,登顶后在最璀璨的灯光下粲然一笑,一滴清泪从眼角无声滑落。

  蓝山惊艳了全世界,我在那一瞬间已经预见了今晚乃至日后众人的疯狂。我不知道蓝山是否能看见我,看见我缩在她正对面的小小角落望着她。

  真好,全世界都在为蓝山今夜的表现而欢呼大笑。

  可蓝山你能不能记起肖舟。毕竟全世界只有她在哭,只有她在想你一定很疼,疼到连她自己都在掉眼泪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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